洛阳邙山之阳,曾有白圭庙,乃东汉初年富商所建,那时董仲舒独尊儒术,而司马迁却把白圭载入《史记》,称之为治生祖。
白圭是洛阳人,据考与惠施、孟轲同时,那是一个圣人辈出的年代,似乎每个人都不同凡响。商人尊白圭为本行业的祖师爷,到宋景德四年,真宗代表最广大商人的根本利益,封其为商圣,白慕圣为他立碑,明代白良辅为其墓碑建碑楼。
既然是商圣,所以姓白的宋人把自己的名字叫做慕圣,还有什么样的激励比得了这个?都说中国人的刑罚五花八门,令人瞠目,而激励措施也极富想象力。各地的庙多,说明华夏不乏热烈追求精神高度的人物,他们患了恐低症,一生都在攀高。
白圭经商逆势而行,人弃我取,人取我与。丰收年景时,买进粮食,出售丝、漆;蚕茧结成时,买进绢帛绵絮,出售粮食。甲骨文软件公司的创始人拉里·埃里森也是这么办事的,不过他的杀气太重:“我成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他人都失败了,那时我才是真正的成功。”倒是一位¾济学家赞扬希腊船王奥纳西斯更有能耐:“他很会到其他人认为一无所获的地方去赚钱。”白圭赚钱早就是这样地超凡脱俗。要做到这一点,除了资本雄厚,还得把握时机。
“趋时若猛兽鸷鸟之发”,白圭说捕捉时机要快,历来都是快鱼吃慢鱼。安迪·格鲁夫说目前的国际化商业是十倍速的时代,为别人所不为,首先就要保证速度。春秋人谓之“与时逐”,即追逐时机,如夸父逐日,不舍昼夜。
商人还必须准确预知商品价格起落,贵上极则反贱,贱下极则反贵,在物价最低点建仓,在物价最高点出售,形同炒股。春秋战国时期,推测物价的功夫叫做“亿”。《论语》就说子贡“亿则屡中”,子贡是孔门七十二贤中的首富。
“亿”的最高明者是看天象。白圭认为年成好坏与岁星运行有关。他观察太阴星的位置,推测作物的丰歉,进而推测粮食供应的多寡,价格的升降。他还发现十二年为一个周期。第一年是大丰收年,此后两年是衰退期,第四年干旱,再两年是小丰收,第七年又是大丰收年,此后两年又衰退,到第十年则又干旱,随之又是两年的小丰收,到下一年重新开始一个周期。
白圭行商“犹伊尹、吕尚之谋,孙、吴用兵,商鞅行法”。英雄不管做什么行业,都一样的是风流人物。他要求做生意要兼备智、勇、仁、强四项,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有权变、有决断、与众不同、把握时机的。做不到这四点,就会做得很累。白圭选徒很精,反对全民¾商,他赚的不是辛苦钱,他的利润渗透着高明和品位。
其实更难做到的是第五点:节俭。白圭“能落饮食,忍嗜欲,节衣服,与用事僮仆同苦乐”。多少商人赚钱不是为了慈善而是为了个人消费,石崇和王恺斗富,价值连城的珊瑚树说砸就砸碎了,洛克菲勒讽刺说只有傻瓜才会因钱而自命不凡,白圭是圣人,不喜欢钱,他喜欢的是赚钱,¾商于他是行善,他是商人中的贵族,因而千年后大有人“慕”。潇洒从商,坦然为贾,商人也可以是个圣人。
(作者系复旦大学教授,本文只代表个人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