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得让人心碎,不带一点感情色彩,但比感情更纯粹。法国画家德加有意剥去所有的神秘感,将那些文艺至极的芭蕾女孩,描绘得枯燥乏味。
她们有的坐在钢琴上瘙痒,有的在不耐烦地扇扇子,有的在整理衣裙,有的在无聊的等待……但这些并不优雅的画面似乎在对我们说:“好好看,世界的全部秘密都隐藏在这些简单的形式下面。”
终生未婚的德加,热衷画芭蕾女孩,但德加跟她们从没有传出任何绯闻,也一直没有相伴的女友或情妇,没人知道德加爱过谁。他过于冷漠的笔触与观察,被后人误以为一个厌世者,而他自己的解释犀利逼人:“我画中的女人都是诚实而简单的人,无意识于身边其他的事物。我只专注于自己的事,她们对我就好比是一种忙碌的动物。”
这倒让我想起著名的战地摄影记者赫斯特·法斯,因为越战期间拍摄一个西贡和尚自焚的全过程,而获普利策奖。之后他和他的同伴们受到舆论指责最多的是:为什么不去救他,只是这么冷血地拍照。他们的回答是:作为一个记者,不应直接干预历史进程。
像旁观者一样过一生,不是人人能做到的。管理大师德鲁克在其回忆录中自称旁观者:旁观者没有个人历史可言。他们虽也在舞台上,却毫无戏份,甚至于连观众都不是。但他能见人所不能见者,注意到演员或观众看不到的地方。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不少人以旁观者自居,却无法平复心中的波澜,有意无意间卷入漩涡,在中国历史上一个个颇受争议的公案里,可以毫不费力地找到很多这样的身影。他们坚守各自的阵营,或针锋相对,或口诛笔伐,而争论的焦点却在日后漫长的时光里被一次次修正。
当下关于政府该不该救股市,引发社会大讨论,观点莫衷一是。很多有名和无名的人,有利可图和没利可图的人,大开口水战。这情景怎么看都有点像老掉牙的故事:两小儿辩日。
孔子到东方游历,见到两个小孩在辩论,就问他们在辩什么。一个小孩说:“我认为太阳刚出来时距人近,而到中午离人远。因为太阳刚出来时像马车的车顶那么大。等到中午就像盘子一样小,这不是远的小而近的大吗?”另一个小孩说:“我认为太阳刚出来时距人远,而到中午离人近。因为太阳刚出来时很凉快,等到了中午热得如同把手伸进热水中,这不是近的感觉热而远的感觉凉吗?”孔子听罢无法判断谁是谁非。
多年前我跟被毛泽东称为“中共第一位新闻发言人”、也是第一个翻译《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梅益聊天,提起30年代文坛上关于“两个口号”(“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与“国防文学”)的论争,因为有鲁迅、郭沫若、茅盾、周扬、胡风等众多文人的参与,这场论战曾掀起轩然大波。作为当年激进的参战者,半个世纪后再看,老人耐人寻味地说“人是有历史局限性的。现在看起来很清楚的事,不等于那时人就看得很清楚。”
看不明白,不如冷观,类似禅学里的一心无念。只要动念就有分别心。所谓无念即不执着一切,无论置于何种境地,心都是清净的。不明白在万念之间,明白了在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