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作孚：实业微生物

蒋介石的终身幕僚张群对卢作孚的评价是：“一个没有受过正规教育的学者，一个没有个人享受追求的现代企业家，一个没有钱的大亨。”
       
　　卢作孚不是为了生意而生意，他是为了改造社会而做生意。
　　早在1921年，年轻的卢作孚和恽代英在泸州的忠山上展开辩论，恽代英主张暴力革命，卢作孚则主张实业救国。所以，卢作孚的生意总是和国家的命运连结在一起。他说：“不要做大炮，要做微生物，慢慢地去影响、改变社会。”
　　于是，一个麻布贩子的儿子，一个刚上完小学即辍学的人，创立了引领中国民营企业潮流的民生实业公司，统一了川江航运；把家乡合川变成了四川第一个用电灯照明的县城；把重庆北碚建设成为远近闻名的模范乡村。
　　卢作孚是个并购的高手，其兼并的方法很奏效：愿意并入民生公司的商轮，民生可以承担所有负债，员工也可以全部转入民生。兼并军轮更见卢作孚的名望，为甩掉亏损包袱，四川军阀刘文辉叫哥哥刘文彩把自家经营的三艘小轮船无条件并入民生。但是刘文彩不听弟弟的话，结果刘文辉严厉指责哥哥：“为什么纵容底下的人办轮船，这事儿是那样简单能办好的吗？应该交给卢作孚，凑合一个朋友，办成一桩事业。”兼并外轮，则是天赐良机。英商太古公司的千吨巨轮在长江触礁沉没，没有一家打捞公司敢应承，于是以5000元的标价拍卖，还是无人敢要，民生接了，凭借集体智慧，奇迹般地打捞成功。于是民生在长江上一枝独秀。
　　抗战期间，军阀刘湘率麾下川军子弟出川时，乘坐的就是民生公司的轮船，民生共运送270多万军队出川。为配合海军沉船堵塞河道的作战方法，当时身为国民政府交通部次长的卢作孚忍痛将民生公司大量船只自沉于江阴前线。之后，卢作孚指挥了宜昌大撤退，率领民生公司船队把大量兵工设备、汽油、炸药、故宫文物等抢运入川。
　　这段英雄的史诗被形容为中国实业史上的敦刻尔克。按照理论运量，40天里民生公司最多能运送1.4万吨的物资，但实际却有9万吨的物资。那一次，独创性地采取三段运送法，充分利用了难得的40天中水位时间，最大限度地增加了运输能力。最终，宜昌大撤退成功完成，其代价是人员牺牲117人，伤残76人。事后，卢作孚说：“这一年，我们没有做生意，我们上前线去了。”
　　作为航界领袖，卢作孚的工资只和一级茶房一样，是49元；他拥有的一点股票，居然是军阀刘湘等人出钱赠送给他的。一次卢作孚生病，家里人想买只鸡都没有钱。但是，手握兵权的军阀却人人尊重他。一次刘湘请客，一左一右相陪的原本应该是他的智囊和卢作孚，结果卢作孚因事没有到，那个座位就一直空着。
　　毛泽东称卢作孚为四个不能忘记的中国实业家之一。包玉刚也说：“如果卢作孚还健在，就不会有今日的包玉刚。”蒋介石的终身幕僚张群对他的评价是：“一个没有受过正规教育的学者，一个没有个人享受追求的现代企业家，一个没有钱的大亨。”林语堂甚至曾在英文著作中写道：“让我们选卢作孚当行政院长吧！”
　　1952年，卢作孚谢世前，只说了一句简单的话：“我累了，我要休息。”他的遗嘱也非常简单：一、借用民生公司家具，送还民生公司；二、民生公司股票交给国家；三、（卢作孚的妻子）今后生活依靠儿女；四、西南军政委员会证章送还军政委员会。
　　其正直人品可见一斑。（作者系复旦大学教授，本文只代表个人观点）